我们家院子里有两棵葡萄树,一棵是甜的,一棵是酸的。十年前,我母亲刚插栽它们的时候,根茎也廋弱,一副要活不活的样子。母亲小心侍弄了两年,才渐渐有了起色。我常想,这两株葡萄初到我们家的时候,是齐齐商量好,不准备活下去的,却很终不忍拂了母亲的一番心意,几经挣扎,才留了下来。如今,那满满一大架的葡萄,却俨然遮住了我们家的大半个院子。
种葡萄也有种葡萄的坏处,这是后来我才渐渐明白的道理。譬如葡萄招蚊蝇,我先前听人说过葡萄树下乘凉的美事,顿觉诗意横生,于是就有了效仿之举,奈何树下蚊蝇太多,皮肉也不够糙厚,终是敌不过众多蚊蝇的攻击,落荒而逃。想来,那些话都是胡扯的。
再则,葡萄是讨小孩喜欢的物儿。葡萄未熟的时候就引来了众多小孩的觊觎,待到熟透了的时候,一大群的小孩,更是一趟趟地拜访,闹得人心里慌,道理又同小孩说不通,实在让人头疼。我原本也是个喜欢吃葡萄的人,却因为家里种了葡萄,看的次数多了,就再也不想吃葡萄了。
每年七月份的时候,母亲照例总是要泡上一大坛子葡萄醋的。至于要泡醋的缘故,我至今也不得而知。我们家里并没有喜欢吃酸的人,连我母亲自己也不爱。往年间做的陈醋,也多半见她送了人情。仿佛只是因为放着一大架的葡萄,不泡醋就会可惜了似的。
旧年我也见过母亲泡醋,事情不大,却是琐碎得紧。先是要剪葡萄,去枝,再挑捡好的葡萄,放在大盆子里,抽上井水,仔细地淘洗,来回换水,洗上三遍,再用竹罩子捞出。放在通风处晾干,装坛,兑上一定量的红糖和山泉水,封坛,置阴。待到来年四月份的时候,再将坛子置于室外采光好处存放,除此之外,还要不时地打开坛子搅拌。搅拌用的树枝也是有讲究的,须是扒了皮,露着白骨的野山枣枝才好。
如此繁琐下来,及一坛子醋做好,也有了近一年的光景。往年常听母亲向人抱怨泡醋的麻烦,也有说过再不要泡醋的话,可是真的到了葡萄熟了的时节,她又便会围着她的坛子转个不停。
还有另外的一个人,就是琴姨。和我母亲一样,也是个不怕琐碎的人,每年都要泡醋。她却是个爱吃醋的人,只是她要泡的是野山梨醋,因为野山梨要上山摘,个头也小,有时候花费一天的功夫也未必够用,倒是比葡萄醋还要来得麻烦。
“傻姑娘,莫拿那些尖底的吃,涩得慌,不中吃。”
“别丢了核儿,吃坏了肚子,可是好药材哩!”
她总是絮絮地同我说着话,有趣的,再或者是些无关紧要的。她说话的时候,声音软软的,样子也和善,眉眼像极了我的母亲。
有一件事,琴姨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知道的。我曾偷偷吃过七八粒的野山梨核儿,满以为没有什么大事,谁知晚上就开始不停地拉肚子,难受得厉害,也不敢告诉我母亲。苦苦捱了一夜,谁知到了第二天,竟然又好了。我是个奇怪的人,但凡是玩笑事,却总是能记得很清楚。
我常想倘若琴姨如今还在世的话,这时节,不知道是否也和我母亲一样,在忙着泡醋,泡她的野山梨醋。
恍惚间,我又想到了我的母亲,心里开始泛起了隐隐的不安。
不断地安慰自己:生命一旦有了开始,就注定会有结束的那一天。至于死亡,只是个迟早的问题。不是吗?
那些在我们生命里很重要的人,会先我们而去,留下我们独自前行。也总有那么一天,我们会变成另外一些人生命中很重要的人,无论有多么眷恋或是不舍,也会先他们而去。这就是生命,生生不息,循环往复。
她的身体很好,她一直都在我的身边,她可以做自己喜欢的很多事,没有什么比这些更重要了。
我的母亲一直都在忙她的葡萄醋,我在旁边静静地看着她忙碌,心里涌着茸茸的暖意。至始至终,她都不知道我的心思。
2011.7.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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