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 船 票 号 的 奶 奶
文/唐几禾(云南)
(1)
清明过去一段时间了,不免思念起早已故去的奶奶来。
从8年前开始,重阳给奶奶敬的酒就端到了来年草木萌生的清明。
秋天的酒,换成了春天的酿。
奶奶79岁离世,村里长辈说她走的不好,就不让办丧,只能三日后停棺安材。
不许我们哭,也不许我们闹。就像释手了很心爱宝物的孩子,一家人坐在棺材旁,挤压着很酸楚的情绪。
父亲眼神迷离,也许到现在都还难以接受他母亲的离开。
不过父亲也是幸运的,奶奶的很后一天,由他陪伴。
父亲是驾驶教练,平日去老家不多,每每因工作去了,都要顺带奶奶去医院检查身体,看看奶奶哪里不舒服,哪里不安泰。
也许这是他作为一个儿子不能终日陪伴父母旁的无奈与补偿。
小时候不知,被父亲硬拉着回老家,嘴能嘟着坐二百多里的车,下车后被父亲一顿呵斥,嘟着的嘴更紧了。
父亲回老家后总会像一个对景点熟悉之极的导游一般带着我和母亲走串在村里,指着告诉我他曾经哪里打架,哪里打鸟,哪里打酱油,哪里打口哨,或者,哪里被奶奶打。
父亲的童年,都是在干黄的土墙旁,榕树下,或者泥沟里。
不知,奶奶的童年在哪里去,也许,比起父亲的更加充满生机罢。
不过,奶奶的老年在我这里,也许,比起父亲的更加少了些离别苦难。
(2)
我自小被奶奶带大,5岁时奶奶拉着我坐了一次船去赶集,至今还记得我的手指头在船边随着船快速的移动着,若掀开幕帘一般把水波撩了开来。奶奶抱着我,想着今天要给他宝贝孙子买些什么玩物。
祖孙俩蜷在熙熙的船上,玩着水,看着山。
手指在水里,手臂在怀里。
奶奶也许太舍不得离别,到我需要上学时,奶奶便跟到了爸爸家里。
也就是我们的家。
那时还没有广场舞,不过奶奶也不喜欢热闹。
她就喜欢早晨六点起床,把家里打扫一番,趁着我们都还熟睡着,上街买好今早需要买的菜。
下午的菜,下午买。
奶奶老家离集市很远,所以她认为,早上的菜早上吃,下午的菜下午吃是一种生活上的奢侈,现在她也感受着自己的奢侈,并用拌嘴的方式和母亲吵闹争论着。
沧源话和临沧话吵架总有特别的喜感,就像一个说相声的和一个播音腔在互相打趣逗乐,也许转身就是一个拥抱。
争论的话题无非就是菜要一天买好和少放盐之类的话题。
争论的结果也还是母亲委屈地看着父亲吃着她认为咸的过重的腊肉。奶奶在一旁享受着长辈身份带来的窃喜。
(3)
每次过年,商店都会售卖一种俩元一包的”烟幕弹“的爆竹烟火,点着以后并不会爆炸,而是会冒出各种颜色的烟雾,作为小孩的我,煞是会有一些奇奇怪怪的想法冒出来。
类似于放在奶奶的床底下……
奶奶喊着标准的临沧腔跑了出来:“阿爹!阿德钦!跑火阿了!阿麻些打定话。”
翻译成普通话就是:天哪!“我的小名”!着火了!快打电话。而奶奶并不知道父亲的号码,或者连火警的号码也不知道。
很后烟雾散去,只剩下笑捧腹的孙子和奶奶的一脸懵逼。
“阿德钦,阿奶上赴你了,不要黑我咯。你瞧发旺把你打的是皮塌裤露呢。”
(大孙子,奶奶求你了,不要再吓奶奶了,你看你老爹把你打的鼻青脸肿的。)
如果现在我是我儿子,我会揍的更狠。那是我妈,由不得你胡来,兔崽子。
当然,父亲属兔。我确实是兔崽子。
改变一切的,是08年父亲调至另一个县城上班。
父亲调离后,家里多了些女人的精细,少了些男人的杂乱。
母亲和奶奶悉心打理着家里的一切。
也悉心打着我和弟弟。
家里多了些怨气,母亲喟叹工作分配的不均,生活物价的上升。
当时我与弟弟也时常犯错,但从母亲抽打的力度来看,也许这几天的菜价又涨了不少。
(4)
奶奶还是回去了。
也许是我已经长大,也许是父亲已经沧桑。
奶奶承认了自己的衰老,回去一病不起。肝腹水。
奶奶的肚子如怀孕的女子,大的出奇。
但怀孕女子的腹里孕育着生命,而奶奶腹里孕育着枯萎和凋零。
也许是枯萎的太快,连酆都也忙不过来。
某一段时间,不知奶奶为何,突然康复。
下地干活,呵斥邻里,买菜还价,样样精神。
而后,父亲每每回家,都一定要带奶奶去医院检查一番。
直到12年,父亲依旧如故带着奶奶检查
早晨带着奶奶颠颠簸簸地去到了市里,医生说,一切正常。
中午带着奶奶去菜场依旧讲价,依旧嫌贵地舍不得买下喜欢的吃食。
下午父亲去办工作,奶奶在车上等他回来,坐在车里如等待游子归家的慈母,又像一个孩子等待着家长把她带回家。
回家途中,开车的父亲也许没有意识到奶奶慈爱看着他的眼神。依旧专注看着前方,为车里奶奶的安全着想的念头让他忘了和奶奶聊聊天,奶奶知道她即将离开。也许,看着自己的儿子更加慈爱,仿如一个即将离家远去的母亲对孩子一切起居的不舍,但无能无力……奶奶的时日也终究还是来了。
(5)
傍晚,回到村里,夕阳未尽,和父亲要了一杯开水。
奶奶连吹也没吹,就着滚烫的开水喝了两大杯,父亲有些惊着了。
随后而来的就是手忙脚乱的热毛巾和奶奶呕出的血。
随着夕阳沉下,奶奶也不再说话,父亲也不再忙乱。
一切归于黑暗带来的沉寂。
“半小时,她承受的痛苦少了许多。”
父亲时常用这句话安慰着自己,也安慰着我。
我接到了电话,从学校赶来。
一夜之间,青丝暮雪。母亲啜泣着,但无法哭出来。
村里的老人这么说。
也许老人懂得老人之间的苦楚,所以我并不想去评判他们给奶奶葬礼定下的规矩。
(6)
这世界,离死愈早的人,愈要得要应有的尊重。
那一天,我们是村里”烟雾弹“很旺盛的一家。却没了奶奶的惊叫和父亲回来的呵斥和抽打。
这时的奶奶早已冰凉,父亲眼眶早已湿热。
父亲打精神起来,掸了掸香炉里的灰,跪谢又一个来家吊唁的碗客。
今天,茱萸满插,依旧少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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