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老鼠斗智

与老鼠斗智

看了这个题目，有人会觉得好笑。老鼠有什么智慧可言，还值得和它斗智？其实不然。

在文人笔下，老鼠也有各种不同的类型。在柳宗元笔下，老鼠只不过是一种“阴类恶物”。在有人护着它的时候，它可以“饱食而无祸”，“昼累累与人兼行，夜则窃啮斗暴”。但当它所寄居的房屋改换了主人后，它仍然“为态如故”，就遭到了灭门惨祸。其结果是“杀鼠如丘，弃之隐处，臭数月乃已”。这就是柳宗元《三戒》中的描述，其用意在于讽刺那些“窃时以肆暴”的贪暴者没有好下场。

但在苏轼的《黠鼠赋》中，老鼠却是一种狡猾而聪明的动物。一只老鼠被关闭在中间空着的食物袋子里，不能出去，它就在有人的时候，不停地啃咬口袋，用声音吸引人打开口袋。当它还不能跑掉的时候，就装死，当人翻转口袋把它倒出来后，它一下就跑掉了，其速度之快，令人措手不及。在苏轼看来，本是“役万物而君之”的人，却反被狡黠的老鼠所支配和利用了。其原因在于，人对应做之事不能专心致志，因而会分心于老鼠的雕虫小技。显然，作者的用意不在于说明老鼠真能智胜于人，而在于说明只有专心致志才能成事，而分散心力就会坏事。

尽管苏轼笔下的老鼠其聪明和狡黠远胜于柳宗元笔下的老鼠，因为它懂得如何逃生，但与我曾经遇到的一只老鼠相比，又大为逊色了。我在中学教书的时候，曾搬进一幢新楼房，就与那只智力超常的老鼠打了数年交道。因为进屋正门下面留有较宽的通气缝隙，外面的小老鼠便可以随便进出。后来我在门板下钉了一块木条，再小的老鼠也无法通过了。但糟糕的是，已经进屋的一只小老鼠却因为门经常关着，再也无法出去了。屋内有吃的，有喝的，使它越长越大，就此长期定居了下来。它因为乱啃乱咬，特别是在晚上乱跑乱爬，严重地影响了我的睡眠，我就设法要除掉它。买了一包鼠药，它确实吃了不少，就此销声匿迹，却又未找到尸体。我不管它，以为它不知死在什么地方了。

我开始学养花，先养了几盆金弹子。金弹子的果实成熟后，红珍珠般的果子缀满枝头，很好看，所以我很喜爱。后来发现金弹子少了几颗，却不知是什么原因。有一天晚上突然听到老鼠凄厉的叫声，才知道老鼠还活着。第二天便看到阳台上拉了一大颗老鼠屎，便知道那是老鼠在经过凄厉痛苦的叫声之后硬拉出来的。同时发现金弹子果实又少了一些。哦，原来金弹子是一种润肠通便而又解毒的药！无怪乎久已失踪的老鼠得以死里逃生，又恢复了生机。老鼠居然不知不觉中学会了用药治病！从此屋里又闹得不得安宁了。再买鼠药毒杀，根本无效，聪明的老鼠再也不会上当了。无论怎样伪装用药，它都能够识别真假。即使偶然吃一点有药食物，因为它已产生了抗药性，根本不会中毒，反而更进一步锻炼了它对药物的鉴别能力。即使彻底断食，它也能耐受得住，不知以什么为食，始终不会被饿死。买夹鼠板来打，也无济于事。于是想到彻底搜捕。但查遍所有箱柜和床脚，都不可能有它的藏身之地。便想到它可能藏在前后阳台的杂物中。一翻，果然发现了。但由于未及时关住房门，又让它逃进了屋。从此以后，无论怎样搜索，再也找不到它的踪迹了。在无可奈何的情况下，就想到了很后一招，干脆把它放出去。于是在断食的情况下，晚上有意将进屋正门开一条缝，好逼它出去。但不知怎的，它就是不出去，好像这里真正成了它的安身之处，硬是死赖着不走。它不仅不出去，还反而将外面的野鼠招引进来了，晚上只听见打斗的声音，闹得人更不得安宁。一切可用的办法都用尽了，就是拿它没办法。我这才感到自己的智力竟然不如一只老鼠，我终于被它战胜了。好吧，既拿它没办法，就只好听之任之，让它在屋内自由自在地生存下去吧。不是有这样一种说法吗？存在即合理。既然老鼠有这样的生存本领，就干脆让它享受合理生存的待遇吧。就这样，老鼠在我们屋里自由地生存了三四年。我们所能做到的，就是只有尽量管好贵重的东西，不要让它随意啃咬。

老鼠的很后结局如何呢？还是终于被我们毒杀死了。那是在全城的一次统一灭鼠行动中，妻子弄来了一种新的鼠药，此药可以让老鼠慢性中毒，因而即使再聪明的老鼠，也很难识别真假。等它发觉上当时，因为贪吃太多，也无能为力了。当它很后一次有气无力地露面时，看着它那凄伤的眼神，我反倒对这个过去的胜利者产生了一种怜悯之心。我是在怜悯它这个已经锻炼得如此聪明的老鼠，为什么会落得这样一个下场呢？原来是它太依赖于人了。倘若不是这样，它难道就没有更多的生存空间吗？它不知道，一旦进入人的住所而不能出去，离开了人它就无法生存，就只得处处受人的制约。倘若它能意识到这一点，在我有意放它出去的时候，它就会毅然决然地离开这个狭小的生存空间，就不会落到如此的结果。于是我得出结论：无论任何生灵，一旦完全依赖于人，而不愿去寻找自己更开阔的生存空间，即使再聪明，也不可能是有好命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