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记忆56、苹果

童年记忆56、苹果

在我还没有来到我生活的家庭之前，多病的养父在一次赶集途中，从路边拔来一株果树幼苗，栽种在我家屋旁，栽下幼苗的养父心想：多病的自己，怕是没有福气吃到树上结出的苹果了。

当我来到这个家庭的时候，苹果树上已经结出果实。在我的童年时期，屋旁的那棵苹果树，已经长成一棵大树。而且远远要比一般的苹果树苍翠得多，结出的果实相当于一般苹果树三倍的产量吧。结果会是这样，在于养父种下的苹果树，从地里生长出五六根的主干，这些主干在空中散开，形成了与一般苹果树不一样的姿势，远远望去——你会以为那是一片不结果的灌木丛呢。

春天，苹果树开淡淡的水红色花瓣，吸引墙头做巢的蜜蜂到枝头来采花蜜；那样的时节，站在树下的我，能够看见花间忙碌的蜜蜂的身影，蜜蜂如此集中地占满枝头，你会以为倾巢而出的蜜蜂，要把家搬到树梢上来呢。不要几日，开花的苹果树枝头，就会抽出嫩绿的叶芽来，这些绿色的叶子，是赶来看护果子的；它们前行的脚步匆忙而有序，几天的工夫就会站满枝头，把好看的淡淡苹果花赶下枝头，让春风把她美丽优雅的女儿喊回家中去。如同绿豆粒那么小的苹果，在春风喊回妈妈之后，也不念娘，就在绿叶爸爸的看护下，快乐健康地生长起来了。枝头的果子，把细细的树枝当秋千，整个春天，都在春风的吹拂下摇晃着，有时摇晃得疲惫的枝条在风中直喘气，发出吱吱呀呀的重负声。叶子，将它的大手，轻轻地在果子的脸蛋上拍打，仿佛是在对果子训着话，或者也是爱怜的表示。果子在绿叶的大手拍打中，一天天就长大起来了。

盛夏的时节，枝头的苹果才显出苹果自己的模样来；不过，这时的苹果，还没有苹果的味道，许多酸涩的滋味藏在苹果的心中。爬上枝头的孩子，用嘴咬开苹果的心事，却将眉头紧锁在枝头，脸际划过惊讶的表情；孩子永远也不会明白：枝头好看的绿色苹果，何以会是酸涩得难以下咽的苦味？孩子更无从得知，苹果是循着怎样的内在规律，把那酸涩的苦变成后来可口的香甜滋味的。孩子只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摘下不同季节的果子；因此，孩子知道，果子整个成长过程中的味道。夏末秋初时，苹果就会有些自己的味道了，村里馋嘴的汉子，站在我家屋旁的地上，升手摘下枝头的苹果，咬开苹果品尝着，把一句无关紧要的话语，丢给树下看护苹果的养父。汉子说：“还有点酸呢。”养父就对汉子说：“林清好吃树难栽啊！”意思说的是，果子有人吃，果树却没人栽呢。养父，在他自己栽种的果树下，获取一种奇怪的心里愉悦。

中秋过后，苹果树枝头的叶子都已在秋风中离开了枝头，可是，养父还要在树下看护上几天苹果。那样的时节，枝头全是金灿灿的苹果，走过我家屋旁的人们，能够闻见诱人的果香。路过的人群，和树下的养父打个招呼，养父便会随手将一个自己掉到地上来的苹果，扔向和他打招呼的人；接住苹果的人，先在鼻子前闻闻苹果的香味，然后才会大口大口地吃起苹果来。如果碰上个悠闲的老汉，养父就会和老汉在果树下，一边品尝着香甜的苹果，一边将温馨感伤的话语，闲扯到吹得有些紧急的秋风里去。

当每年要将苹果请下枝头，召唤回家去时，养父会命我到附近的密林里去，采来上好的青松毛；然后，养父将松毛铺在我一间光线暗淡屋子的木板上，这样，我和养父才开始从枝头，一个一个地，轻手轻脚地，谨小慎微地，采摘起苹果来。采摘下来的苹果，被放在木板上的青松毛里去了；放好苹果之后，养父又在苹果上面加盖一层薄薄的松毛。就这样，金黄的苹果就不易变形和腐烂了。

记得，我童年睡觉的床铺，就摆放在对付苹果的旁边。每当我每天夜里走进卧室去睡觉时，一股扑鼻的幽香便扑面而来，让我总禁不住要扒开松毛去看看，看看那些发出幽香的金灿灿的苹果；有时，我也会吃上一个香甜的苹果沉入梦想，有时，当我从梦中醒来的时候，会闻到一种含混着酒味的苹果气息，原来，我的手中正拿着半个入梦之前没有吃完的苹果呢。